理性、人性与文明

新西兰基督城清真寺发生屠杀事件，多名仇恨穆斯林移民的澳大利亚籍枪手用自动武器射杀多人，不但提前预告，还在网上同步直播屠杀现场，并发布长篇大论传播自称为“生态法西斯”的理念。

事件发生后，新西兰政府称这是“新西兰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凶手声称要捍卫白人的土地，阻止穆斯林的入侵基督教世界，为之前死于穆斯林恐怖袭击的欧洲人报仇，并称中国的政治与社会价值最理想。

国内各个社交媒体上对屠杀的凶手一片赞誉，视之为敢于用暴力行动反抗伊斯兰教入侵现代文明的英雄，不少人认为其宣扬的理念挺有道理。

正好前几天有过如此感慨：
社会的文明程度是否与社会成员的 empathy 能力的高低相关呢？
此处的 empathy 我不知道翻译为同理、同情、共鸣还是共情，所以暂时先用原文表示。

在《银翼杀手/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海伯利安》等科幻作品中，把 empathy 当作人类独有的、区别于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特质。
比如《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菲利普·迪克设定银翼杀手们用 Voight-Kampff empathy test 来检验真正的人类，而且只有人类能够通过 Wilbur Mercer’s empathy boxes 体验 empathy 的感受。
后来，也开始探讨机器人具有 empathy 能力的可能了，但仍将这一能力视为人性与文明的基础。

而现在，许多人抬出群体复仇、文明冲突、宗教冲突、种族主义、民族主义等等群体理念，为屠杀手无寸铁的守法移民叫好，只因为他们的身份是穆斯林。

他们自认为不是非理性的疯狂仇恨者，而是洞悉了历史规律、知晓未来发展路径的清醒者和先知，坚信自己的认知正确；同时，在他们的理念中，个人的利益绝对服从于集体的利益，个人遭遇的苦难与集体的宏大叙事相比微不足道。
而在不可调和、你死我活的群体利益面前，一旦确认理念绝对正确，任何突破道德底线的反人性行为也都有了正当理由——如果“理性”的结果完全正确，与其冲突的人性当然就是错的，既然是错的，那么对受害者个人的 empathy 当然就可以也应当当作无意义的廉价情感抛弃，看不清这一点的人都是被非理性情感蒙蔽和绑架的圣母，愚蠢迂腐。

这个理念也许是其盲目相信的，也许是通过自以为是的残缺理性推导出来的，但理性能力不足的人偏偏还特别信赖自己的理性能力，就像不知道自己答题错在哪里的学生一样理直气壮。
就算发现犯下大错，招致悲惨的后果，也不会认为是自己能力欠缺、滥用理性，而是甩锅给理性。
反而是从休谟的怀疑主义、康德对纯粹理性的批判一直到哈耶克批评致命的自负，这些真正的智者一直在用理性分析，告诫我们运用理性的边界，而不是否认理性本身。

那些脑子一团浆糊，对科学一知半解，喜欢玩弄概念的现代哲人王，比如一些后现代主义者，则自以为洞察了理性的缺陷，走向彻底否定理性的反智主义和虚无主义。
他们的理论看似雄辩有力，意欲消解现代社会的基础，在现实世界却毫无建设价值。
反智和虚无主义最大的贡献是使得人性与理性失去相互之间的支撑，在愚众的理念中成为对立关系，然后败给丧失人性而自以为掌握了理性的法西斯们。
如此的结果，将是尚未进一步完成转型的现代社会倒退回野蛮的时代。

虽然早在12年我就开始担心战争来临，但到今天我还是对人类文明的保存和发展抱有信心。

科技发达、经济繁荣、组织团结、生产高效、个人自由幸福，这正是人类先进文明的产物，也是对抗野蛮状态最有力的武器。
文明不是空洞的口号标语，虚幻的意识形态，而是真真切切带来幸福与繁荣的力量，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社会形态。

从小到大听闻目睹世界上多次狂热的战争、屠杀和恐怖袭击，也亲身体验过身边的狂热运动，我很庆幸也很自豪，没有参与到加害者的队伍，没有参与到看客丧失 empathy 的狂欢中，始终站在文明与理性的一边。
希望偶然看到这篇文章的你，不被僭妄自负、狂热疯癫、反智虚无的人们吓倒或蛊惑，始终相信人类社会的美好希望，并为之坚守文明的人性与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