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哲学和科学方面,他们也只愿意摘取事物的精华。他们绝对没有近代学者的牺牲精神,肯把所有的才智用来阐明考据学上的一个暧昧的问题,花十年功夫观察一种动物,不断的增加实验,检查自己的实验,心甘情愿的从事于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劳动,竭毕生之力替一座巨大的建筑物耐着性子雕两三块石头,而这建筑物他是看不见完工,但对后世确是有贡献的。在希腊哲学是一种清谈,在练身场上,在廊庑之下,在枫杨树间的走道上产生的;哲学家一边散步一边谈话,众人跟在后面。他们都一下子扑向最高的结论;能有一些包罗全面的见解便是一种乐趣,并不想造一条结实稳固的路;他们提出的论据往往与事业若即若离。总之,他们是理论家,喜欢在事物的峰顶上旅行,像荷马诗歌中的神明一般喜欢在一个广大而新鲜的区域中走马看花,一眼之间就把整个世界看尽。
他们的精神活泼可爱,充沛的兴致能想出新鲜的玩意,沉溺于幻想的态度妩媚动人;这是驱使儿童不断创作小小的诗篇,不断加以琢磨的因素,目的只是要发泄他们新生的,过于活跃的,突然觉醒的技能。我们从希腊人性格中看到的三个特征,正是造成艺术家的心灵和聪明的特征。--首先是感觉的精细,善于捕捉微妙的关系,分辨细微的差别:这就能使艺术家把形体,色彩,声音,事故,总之是原素与细节,造成一个总体,用内在的联系结合得非常完善,使整体成为一个活的东西,在幻想世界中超过现实世界的内在的和谐。--其次是力求明白,懂得节制,讨厌渺茫与抽象,排斥怪异与庞大,喜欢明确而固定的轮廓:这就能使艺术家把意境限制在一个容易为想象力和感官所捕捉的形式之内,使他的作品能为一切民族一切时代所了解,所以能垂之永久。--最后是对现世生活的爱好与重视,对于人的力量的深刻的体会,力求愉快:这就使艺术家避免描写肉体的残废与精神方面的病态,而专门表现心灵的健康和肉体的完美,用题材的固有的美加强表情后天的美。--在他们的所有的艺术中,这是最显著的三个特点。…研究一下希腊人的散文,拿来跟任何民族,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的散文相比,你们马上会接受上面的结论。和他们的文体相比之下,别的文体都显得浮夸,笨重,不正确,不自然;和他们的典型人物比较之下,别的典型都变得过火,凄惨,不健全;和他们的诗歌与论说的体裁相比,一切不从他们那儿脱胎的体裁都显得内容比例不当,结合不够紧凑,彼此脱节。
希腊的建筑是健全的,单靠本身就能存活;它不需要像歌德式的大教堂那样,养着一大队泥水匠经常修理,不需要借助于外方扶壁支持穹窿;用不到铁条做的骨架来维持那雕刻精工,高入云霄的钟楼,帮助教堂的墙上勾住那些奇妙繁复的花边,脆弱的镂空的石头装饰。希腊的建筑不是兴奋过度的幻想的产物,而是清明的理智的产物,它能单独存在,不依靠外力。倘不是人的蛮性或偏执狂发作而加以毁灭的话,几乎所有的希腊神庙都能完整无缺。培斯塔姆的一组神庙经过二千三百年依然无恙;巴德农是由于火库爆炸而一分为二的(一六八七年)。要是听其自然,希腊神庙可以至今留存,而且还会留存下去;这可以从它稳固的基础上看出来;建筑物的整个躯体并不加重它的负担而只是使它更加坚固。我们感觉到,庙堂的各个部分都有一种持久的平衡;因为建筑师在屋子的外表上表现出内部的结构,眼睛看了比例和谐的线条而感到愉快,理智由于那些线条可能永存而感到满足。而且在雄健的气概之外还有潇洒与典雅的风度,希腊的建筑物不单单希望传世悠久象埃及的建筑物,它并不被材料压迫,像一个固执而臃肿的阿特拉斯;它舒展,伸张,挺立,好比一个运动员的健美的肉体,强壮正好与文雅和沉静调和。此外还得看希腊建筑物上的装饰品:挂在门楣上像一颗颗明星似的金盾,砌在三角墙两端和飞檐上的金丝的网络或珐琅的网络,施在屋外的彩色,朱红,桔红,蓝,绿,淡土黄,以及一切强烈或沉着的色调,像在庞贝依那样联在一起,成为对比,给眼睛的感觉完全是一种天真的,健全的,南国风光的快乐情调。最后还有嵌在三角墙上的,刻在方龛上的,楣带上的浮雕和雕像,尤其是圣堂中的巨大的神像,以及一切用云石,象牙,黄金雕成的像,一切代表英雄或神明的身体。--给人看到刚强的力,完美的体育锻炼,尚武精神,朴素与高尚的气概,清明恬静的心境,达到如何美满的地步。